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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筆墨借他揮灑,於是他開始大量說話,恰似兩人一起寫作,使用共同的語言筆觸,不容一字風花雪月,彷彿重寫一個完整的生命,乃至夜深時刻一直無法關燈。

那種感覺波浪般襲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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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的時候無色無聲,只覺得萬物低沉,雲不移動,鳥不飛翔,所有的物景停滯在空茫的畫面裡,然後縷縷薄霧逐漸籠罩,彷彿有個看不見的鬼魂悄悄掩至腳邊,從耳朵眼睛呼吸器官爬進體內蟄伏下來。

那是個黑影,與你一起出門回家睡覺和起床,等到陽光初露時它才現身,然後給你越來越多的暗示,譬如看到光覺得更暗,偎著窗簾不敢打開。而且它隨身緊纏,使你再也不想看見自己,生怕鏡子裡出現猙獰的幻影。

那時終於有所警覺,會不會就是所謂的憂鬱症來襲……。

去一個認識不久的醫生那裡,想從他專業領域中確認出那是什麼。通常我們被病痛挾持或被一種可疑的心悸影響作息,最想做的就是趕快把它壓制,然而如果憂鬱只是一種感覺,如何說出它真正的形體或者切開皮肉把它隔離出來。醫生幫我量完心跳血壓,開始詢問私己之事:最近有什麼壓力嗎,平常都做些什麼消遣,回想一些快樂的事也可以轉換心情的啊。

最快樂的事其實都做過了,可是最快樂的也最膚淺吧。診間沒什麼患者,我就慢慢告訴他了。三十歲開創事業,五年後我的座車是當時最紅的5000型凱迪拉克,要上高速公路就開最拉風的6字頭BMW紅色跑車,也經常像個富豪那樣駕著笨重的賓士五百慢慢滑入黃昏的街道。

那時最快樂了,錢好像都從雲霄飛車上掉下來,快樂得有些錯愕,才警覺到自己根本配不上,卻又害怕那種快樂突然一瞬間溜走。

那時也常應酬,不到三杯滿臉通紅,晚歸時妻子守在門邊,然後暱在懷裡又親又摟,頗讓我以為凱旋歸來大概都有這樣的款待。她把整張臉埋到領子裡,就算新婚蜜月也不見得那麼溫柔體貼,幾年後回想起來才明白,原來一個女人的嗅覺是那樣埋藏起來的,為了防範丈夫帶著不該有的異香回來,才把她整個晚上的不安投靠在滿懷忐忑的親密中。

我從那條快樂之路掉頭回來,花掉了十年的時光。

然後有一天,家人聚在一桌燭光下用餐,兩個逐漸長大的孩子突然要我說故事,他們好奇平常我都沒有說過童年的家鄉。喔,那麼想聽啊,那我就要說啦。我總算談起了老家鹿港,然而才只不過說到了龍山寺旁的那條菜園路上,喉嚨突然就卡住了,一時無法繼續前進,卻也不想馬上回頭,只好不知所措地停在那裡,而且竟然非常難堪地流下淚來。

那些一直想要湮滅的委屈陰影原來都還在,回頭一看才知道逃也逃不了;那麼,藉著那天晚上孩子面前的獨白,我總算終於看見了──那開著名車揚長而去的瘋狂,莫不就是對著窮困記憶進行著反撲,才會在根本不屬於自己的道路上炫耀般馳騁起來。

醫生說,哪來的憂鬱症,你倒是有一種憂鬱性格。

經過那樣的診斷後,卻還是難免一種飄忽的焦慮不斷襲來,來的時候沒有跡象,像個安靜的影子來到窗邊,凝視,徘徊,久久不語然後悄悄離去。後來我慢慢摸索,才發覺那個影子也許就是我自己,他回來眷顧現在的我,想要和我說話,一時找不到共同的腔音,只好瘖啞地盤桓起來。

那些難眠的夜晚,我開始回復寫作。

剛開始只想安頓情緒,試著找回十七歲的文學心靈,沒想到落筆之後,每個句子瞬間成形,整段文體彷如依循著他的意志娓娓道來。我的筆墨借他揮灑,於是他開始大量說話,恰似兩人一起寫作,使用共同的語言筆觸,不容一字風花雪月,彷彿重寫一個完整的生命,乃至夜深時刻一直無法關燈。

四年前開始,過著現在這樣的日子。

(中國時報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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